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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童年的记忆如同丰沛的酒精棉球，稍一挤压，如烟的往事便历历在目。在春子的印象中，小红是个非常勤劳的女人。记得自己第一次上班，小红跑上跑下，帮她搬家什，收拾房间，连衣被都是她帮着收洗的。而且小红还在单位厕所右侧开掘了一片荒地。种上茄子、辣椒、丝瓜等一些新鲜的蔬菜，并且自己动手烧饭，常约春子这帮馋猫在收获的季节里聚餐。记得有一次她将菜园里一个硕大的成熟的南瓜摘下，刮去皮瓤，用清水煮了满满一锅，待到香气四溢，便抓上一把新鲜的玉米粉（那玉米也是她种的）洒上锅面，边洒边用冷水搅和，然后，用文火慢慢煮上几分钟，于是一锅又香又甜的南瓜糊等着春子、郑芳这帮馋猫来解决了。她们围着小红支起的锅灶。一边吞着喷香的南瓜糊，一边开着小红的玩笑：“要是我变成一个男人，非得娶小红做烧锅的，小红又漂亮又能干。哪个男人娶她都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呀！”

　　“这辈子你们都不行 ！等来生吧！”小红不愠不怒。

　　“可是这么多追求者，难道就没有一个你看上眼的？”

　　“春子吧！她最有男人风度。”小红屈打成招。

　　“呵呵，干脆你们俩今晚成亲得了！”

　　“成亲就成亲，你们美人（每人）一份百元的贺礼跑不掉哦！”

　　“我是‘丑人’，我可以免费参加你们的婚礼呵！”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取笑着，春子冷不防在小红的脸庞上“叭”地亲了一下，将喧闹的气氛推向高潮。

　　“今晚我就和小红睡在一起了，你们谁也不许进来骚扰哦！”春子当众宣誓。平时大家五、六个人挤在一床。早晨起来，你穿了我的衣服，我踏上了你的鞋子。但是谁也没计较，发现后，又是一场开心的大笑。那段快乐的单身生活呵！春子回忆起来，仍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当年我们都年轻，无忧无虑，不知天高地厚啊！”小红回忆起往事亦是一番感叹。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春子随口念了一句古诗词。小红似有所悟：“春子，记得那年算命的说你还要念大学的，你是不是在上电大啊？”

　　“那都是算命先生谋生的一种手段，瞎扯淡，你也相信啊？主要还是靠自己努力！你看我这种境况，孩子又小，我哪有心事去念书呢？”春子的语气好无奈，“恐怕实现不了喽！我都有这么大年纪了。”

　　“活到老，学到老嘛！春子，你不要失去信心！你那么聪明，说不定真有机会呢！以后若有什么经济困难，可以找我嘛！也可以找郑芳，相信我们都会帮助你的。”春子握了握小红的手，默然无语。

　　“哦，对了，你知道郑芳的近况吗？我一直没和她联系上。”

　　“郑芳吗？她现在已是阔太太啦！嫁给了一个有钱的企业家，比我好多了。她也在县城住，经常打电话要我去她家打麻将，可我没她那么清闲。我爱人在公安局工作，当了个小头儿，忙死了。小孩在上幼儿班，我已下岗了，最近保险公司聘用了我，我们又在忙着搞房子，还要照顾乡下的两位老人，没办法，总是忙忙碌碌的，也没忙个名堂来。”呵呵，原来小红成了警察夫人了。

　　“你还有事！我不打扰了。”小红起身告辞。

　　“你连水都还没喝呢！这样急着回家干嘛呢？在我家吃了午饭再走吧！”春子极力挽留。“不了，我还要回家接小孩散学呢！有空到我家去坐坐，我们几个姐妹再好好聊一聊。难得有这样的缘分让我们又聚到一起来了。”然而人是物非了，彼此的心态都有所不同，再聚首，大家还会象过去那样无所顾忌地说笑吗？生活的沉重让春子有了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压抑感。大声地说，畅快地笑，已经风化在过去的岁月了。即使有泪，也只能一个人面壁而流，不让任何人知道。

　　春子送小红走到门口，小红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你家小孩呢？”

　　“她奶奶带她出去玩了。”小红从一个精致的红色的手提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两张伍拾元的票子塞到春子手里：“我没买什么东西，这点小钱给孩子买件衣服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呢！过去你给我那么多的关照，我都还没感谢呢！”春子说啥也不肯收。小红眼疾手快。将钱塞到春子的衣袋里。

　　春子呆呆地怔了一刻钟，方回过神来。小红已经走远。

　　郑芳是太太了，小红成夫人了。我是什么呢？想想自己，比比别人，春子一片茫然：难道我就这样麻木地生活下去吗？丁锐是扶不起来的了，否则他现在不会是这样子的！我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那么我的出路又在何处呢？辞职出外打工吧！可是慧慧还小，丢不下呀！呆在这个小县城吧！这样庸庸碌碌地活着，上班，下班，带孩子，烧饭；在这些锁事中慢慢地消耗掉珍贵的生命，有所不甘啊！

　　此刻，春子感觉自己处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向左，向右；还是大踏步地朝前走？她不知道，多么希望有人帮她指点一下，就像小时候去外婆家，迷路了，只要开口一问，就会有大人指引着，就会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外婆的家。现在春子无从问起，也没有人会主动问她：你在想什么呢？你要去哪里呢？你会干什么呢？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匆匆忙碌着，有谁会闲着没事去顾及别人的困惑呢？即使向别人倾诉了自己的困苦和不幸，也只能博得人家的一声叹息而已。若有好事者总是关注着你的一言一行，你反而觉得不自在。比如打牌时，有人站在你的身边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弄得主人公浑身像是爬满了虱子，好不难受。是的，这世界矛盾无所不在，你既想得到别人的帮助，又不希望被别人打扰。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是一条孤独的蚯蚓，吃力地一点一点地松动着泥土；阳光和空气是它最大的诱惑，也是它致命的敌人。春子正是一条刚刚钻出地面的蚯蚓，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啊！有碧蓝的天空，绿绿的菜畦，欢唱的河水；但是，强烈的光线不得不让它缩回自己的身躯。倘若离开了泥土，它的生命历程即宣告结束了。第十四章 遭遇激情中午草草地吃过饭，春子来单位上班。柳没有来，他休假了。姜经理出差了，只有春子百无聊赖地站在柜台内，迷惘地望着对面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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