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78)_123456网文网

七十八

　　她的心里充满了惊异，感觉到云彩停留在自己的脑子里，有许多激情和感受要吐出来。她意识到这几年对于田甜的忽视是一个大错误。白雪可疼，盼弟自然也可疼。想当初一有意见不合，自己就逼着她让步，她的确上不好学，不过能怪她吗？哪天能吃饱？哪天能穿着像模像样？自己不笑她，还能阻止别人笑话吗？她走到今天，经历过多少辛酸？她没有能够更聪明，但是她努力来着，这个能否定吗？就算她眼光太高，不愿意过平淡的生活，那又怎么样，这不是她的权利吗？

　　她坐到电脑边，想起了许多本可以正确理解的往事——

　　田甜是我们家最漂亮的姑娘，十三岁就有着令人诧异的美的鉴赏力，她晓得什么是美的，不光晓得，她还敢美出新花样。她给自己做了一件胸罩，用奶奶遗留下来的裹脚步——在那样的环境里，这何尝不是一件壮举呢。她穿着它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大胆地展示着自己。小弟弟出世后，她不得不回家劳动，可是老师舍不得她，三番五次地上门——难道她的前途不是可以改变的吗？如果父母同意了的话。但是她并没有抱怨什么，她始终给人以温暖的感动；她有一种神秘力量，使周围的人为她陶醉。

　　她从来没有放弃改变现状，也许是家乡过于贫乏的生活让她感到沮丧，那个上进的孩子失去了她许多的权利，但是她仍然争取着。一直到今天，爱情仍然是她心底最美丽的梦，是她朝思暮想的幸福。

　　虽然花了一天的时间，可总算写下了一段完整的句子。她停下来看了又看，改了几个错别字，觉得有了安慰。晚上康志刚回来时，破天荒地，她喊住了他：我今天写了一些。

　　哦，他来了兴致，那好啊，今天我也很走运，来了一个大客户，这个单子要是签到手，效益相当可观。他的眼睛有些肿，可能是酒精的缘故。

　　赚到钱固然好——

　　何止是好？你知道这个单子以往一直是谁在做吗？一个副市长老婆做的，副市长最近好像有些经济问题。负责这个业务的人想避嫌，所以重新招标。不过除了我，谁有这个能力把这个业务接下来？

　　我今天写的不错——

　　我争取这个月把合同签了。康志刚信誓旦旦地表示，你悠着点，别累坏了。可他本人热情洋溢，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你也是。她轻轻地说。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赶紧跑到客厅去接，他说话的底气真足，震得整个房子都响。

　　电话打完了，他又开始讲他的计划和方案，他开始把计划一项项摊开来讲。他的语速太快，词汇太丰富，让她觉得有点儿头大，她觉得还是对妹妹的的回忆让她感到踏实，在他的长篇大论中，她的脑子又回到了过去——

　　时间是三月初，站在自己家门口，可以看见清澈见底的小池塘水波荡漾，温柔而细致。桃花已经开放；小动物在山上悠闲地漫游的行迹随处可见。暮霭穿过云层、杨树和屋檐，朝你靠过来，洗却人们的疲惫。耕牛也松了口气，辛苦一天，黄昏对它们也是极自在的光景，一般情况下，它们默不做声地享受着美食——不错，是稻草而已，但是津津有味地咀嚼，你就会相信幸福的定义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所有理想都是腰缠万贯，不是所有的目标都是飞翔，不是所有的幸福都是锦衣玉食，也许幸福就是一把稻草。

　　我在乡下就读过《牛虻》、《基督山伯爵》和《福尔摩斯侦探集》。那些书都是下放户放在厕所当手纸用的。这些书或没有头，或没有尾，完全看如厕者的习惯是从前还是从后撕。每本书里都有一些插图，礼服、鹰钩鼻子、复仇、海盗。我们常常偷偷跑到别人的厕所里去蹲着，有时一蹲就是半天，为的是看看人家茅房里的书，这些跟我们的生活是那样的遥远——它丰富我们的梦境，我们梦见过遥远在异邦，澎湃的海浪，英勇的复仇战士，忠心的助手，尤其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带你远走高飞的男子汉，为了帮你逃开仇敌，会不惜一切代价，他的真心可以一眼看穿，根本用不着你考验或者怀疑——这种想像使我们的少年时代别有意境。为此，田甜将它们偷了出来给我。别的事情上，我坚决不允许她们犯错误，但这件事，我是晓得的，但是装着不知道。说起来我是有责任的，幸好她至今做人规规矩矩的，否则，我就惭愧了……

　　起初，打字的速度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终于，她的思想走到了前面，字越写越快，恰似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开始找到平衡的诀窍——

　　最大的快乐就是盼望着谁家有红白喜事。糖果是小事，到了晚上保管有不花钱的电影看，幕布一挂到打麦场的柱子上，十拿九稳就有电影看了。大家从黄昏就会盼望天黑，巴不得它一下子暗下去，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天终于黑将下来，这时，几乎全村的男男女女都聚集在一起，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银幕。如果遇到感人的片子，比如说《杜十娘》和《少年犯》，那大门口准是哭声一片，大家坐在那里，朝一个方向抽鼻子、抹眼泪，哽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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