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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你们老汤真会赶时机啊，呵呵，现在正讨论文化体制改革，剧团要求升格为正处级单位的这个报告也合情合理，我想厅党组也会支持的。”汪大明站起身来送客，“至于你的编制问题，也是该给解决的时候了。你都在剧团工作十几年了吧？” 　　听汪大明这么一说，何露露千恩万谢，一再向汪大明表态今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不能给人说了闲话去。 　　等何露露一走，汪大明立马打电话给郭天宝，开门见山地说：“我看你们那个陈四清做大瑶山乡的书记不合适吧？就他那素质典型一个禹作敏式的干部，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只怕人家对咱们的印象要打折扣。傩戏虽说是古老剧种，但还得和现代文明挂上钩才好，看看你们市里有没有大学毕业的年轻干部派一个去？” 　　郭天宝哈哈大笑，直说：“明白明白，工作需要嘛。这样我们汪厅长心里舒坦了，如烟的工作环境也更好一些。” 　　汪大明在心里想，只怕那个陈四清要骂自己的娘了，人家好不容易费力替柳如烟安排了工作，还来不及收获成果，就被自己一句话给搅了局。这就叫“世事如棋招招变”啊。 　　第二天是周末，汪大明带凯凯去公园玩，在经过地下通道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孤傲的乞丐。依旧那么瘦削，那么褴褛，也依旧那么目光漠然，自顾拉着千年不变的《二泉映月》。凯凯拉拉汪大明的衣襟说：“爸爸，这人好可怜，我们给他10块钱吧！”汪大明笑了笑，没说什么，凯凯便过去往他面前的盘子里丢了一张10元的钞票，然后颠颠地跑回来，脸上是巨大的满足神情。 　　汪大明突然想起看过的一个笑话：国王自以为是地对乞丐说“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无所不能的国王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请求”，乞丐眼皮都不抬地回答说：“我惟一的请求就是请你让开，不要挡住我的阳光。”事实上，身在官场的人莫不以为在主宰着别人的命运，与此同时又心悦诚服地将自己的命运交到更高官衔者的手里，所以人事上稍微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激起巨大的惶恐。倒是乞丐们因为对这个世界别无多求，反倒活得更为本真、更为自我。汪大明心想，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和怜悯这些自由自在的乞丐呢？最起码他们不用想着取悦谁，就算你家财万贯或者位极万民也不一定能换来他一句违心的恭维。也许，倒是我们这些作茧自缚亦步亦趋、执迷于驴子拉磨式官场追求的人才更可笑，也更可悲。 　　凯凯在游艺场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追逐着，嬉闹着，玩得十分开心，天真无邪的他肯定无法想象，如此晴朗的阳光下居然还有他父亲这样自讨没趣的人正在琢磨一些自讨没趣的事。汪大明站在不远处看着玩得正疯的儿子，在心里说：看来上帝只垂青乞丐和小孩，相比之下自己这样的“成功人士”一个个倒像是冬日里心事重重的老狗。 　　谭首长真的要来滨湖了！这是岳父特意告诉汪大明的。谁都知道，谭首长虽然刚刚退下来，但其在潇河政界的影响力仍然非同小可。汪大明决心抓住这个机会，让南河口的傩戏好好露一回脸。于是，他叫上姚冰当晚就去了龙书记家里。龙书记正在精神振奋地指挥家人整理房间，见汪大明他们提了礼物进去，便呵呵地招呼他们帮着搬弄家具。 　　姚冰装出好奇的样子问：“龙伯伯，您这是干什么啊？还没到过年大扫除的时候嘛。” 　　“老谭从北京过来，非要明天来家里看看我，呵呵，有什么好看的，大家都老喽！”龙书记嘴上轻描淡写，但可以看出心里是很有几分得意的。从高位上退下来少人问津的落寞常人是难以想象的，现在谭首长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再度唤起人们对自己的记忆，也就难怪龙书记要莫名兴奋了。 　　姚冰用着极天真的口吻说：“谁说伯伯您老了，我看您倒比先前年轻了许多！这么多年您都坚持天天运动，大明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看他那身子骨还没有您硬朗哦！” 　　受了贬低的汪大明马上响应：“是啊，你们老一辈确实不是我们这一代所能够比得了的，且不说做官做人的正派硬气一个个有口皆碑，哪怕是身体素质、精神面貌也让我们自惭形秽啊！你看谭首长在电视上那精气神儿哪像一个六七十岁的人，龙伯伯您上次搬花盆的身手也分明就是一个年轻人嘛！” 　　龙书记哈哈大笑起来，嘴里直说“你们这是拿我当老活宝哄着啊”，但神情却明显是愉快的，得意的。 　　两人拣着好听的话和龙书记扯了有一会，姚冰这才像突然想起来似地：“龙伯伯，明天谭首长来家里肯定人多事杂，我让大明过来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 　　“冰冰，我们俩还想到一块去了。这样吧，大明你上午10点来，咱们在家里吃饭，这也是老谭的意思。”龙书记拍拍汪大明的手臂，又补充一句：“还有省里几个陪同的同志，总共也就六七个人吧，小范围，呵呵。” 　　汪大明顿时周身热乎起来，隐隐感觉某种机遇似乎正在逼近。此前听民间流传的手机短消息说什么：“朝廷有人好做官，手里有钱可买官，做奴做婢讨个官，累死累活难爬官。”自己当初攀上姚家高枝，一夜之间就从普通科员蹿升为副处长，当时就深切感觉到“朝廷有人好做官”的硬道理。现在机会再次临近，如果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准就可以拜上一个好码头。在中国的官宦史上曾经上演过多少私相授受的简任故事，还美其名曰“伯乐相马”，说到底其实就是门阀襟带式的袖里乾坤，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圈子”，没有进入圈子也就不在“伯乐”的考虑之列。只因此，历来的士子文人莫不去豪门投书递帖跪称弟子，期待被某个达人慧眼相中。即便是孙中山这样伟大的革命先驱，也一度挨家挨户去张之洞、李鸿章的门下求见，投了书去大谈特谈“治国良策”。 　　也许是因了革命先驱的激励作用，汪大明回家后连夜上网查阅傩戏的相关资料，又将郭天宝给他的有关南河口民间文化的材料找了出来。直到姚冰睡醒了两次，他还在不厌其烦地挑灯夜战。 　　第二天汪大明准时去了龙书记家中，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轮到他来做，就边看电视边等着。看看临近午饭时分，院子外面突然热闹起来，汪大明赶快开门去看，只见谭首长在几个人的陪同下谈笑风生地走了过来。龙书记笑呵呵地迎上去，和谭首长亲热地握手拍肩，陪同的人都跟着呵呵地乐。汪大明这才注意到陪同来的是牛力耕书记和陈伟阳省长，还有省纪委的贾东生书记。贾东生因为平常总是板着脸孔，所以被人戏称是长着一张廉政建设的脸，没想到这会儿也笑得鲜花灿烂，看来“廉政建设”与“和谐社会”也是可以并存于同一张面孔的。 　　一伙人进得屋来，桌上早准备了顶级名茶，一时间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香茗氤氲之中，只有谭首长和龙书记侃侃而谈，其他人都只有附和的份，汪大明更是连答嘴的机会都没有，别说谭首长，就连打过几次交道的陈伟阳都没有注意到蛰伏于一角的自己，他这才发觉自己昨天的想法实在过于天真。 　　大伙海阔天空地神侃了一通之后，保姆便过来招呼大家入席。但见一桌子全是山野土菜，甚至还特意为身为北方人的谭首长准备了窝窝头。谭首长一看就大叫起来：“好你个抠门的老龙，请我们来忆苦思甜啊！不过还真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呢，当年在北大荒咱俩可没少啃这个。” 　　龙书记淡淡地说：“老伙计，你可别小看这些土家伙，都是乡亲们从老远的大山里送来的，什么野荞麦、苞谷、大米、黍米，绝对绿色食品，只怕你走遍整个北京城还吃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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