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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我和梅梅的第一次,倒真是烈火熊熊、熊熊燃烧,差点就被烧成灰了。

  画室终于建起来了,对于红颜知己的梅梅,我无以为报,二百幅油画她掏了钱又不是白送,就只有请她吃饭。地方是她选的——369烤鸭店,酒是她带的——两瓶藏了九年的茅台,菜是她点的——除了鸭三吃还有她爱吃的炒鳝糊,钱是我掏的——总共不到二百块。最后酒没喝完,每人干下去七八两,还剩了半瓶子,结账时我故意和服务员搞笑:酒没喝完,先存你们这儿,下次来再喝。服务员被我的醉态吓个不轻:我们这里不存酒的。我胡搅蛮缠:人家其他烤肉摊都存酒呢,你们这里为啥不存?服务员偷着一乐:我们不是烤肉摊。我脑子很清醒,故作恍然大悟对梅梅说:咱们吃的不是烤肉。梅梅乐得直拍桌子:咱们吃的是烤鸭。

  出了烤鸭店又在街边买了两根钟楼小奶糕,我一口含在嘴里,她很妖娆地舔着吃。酒能乱性,这丫头也喝醉了,看那媚眼如丝、娇憨如猫的表情,是在故意模仿日本的女优。我笑得乐不可支,脚下没注意,一个趔趄,她夸张地扑过来抱住我:我叫你不要多喝,你偏不听,喝醉了吧!

  我们俩在钟鼓楼广场一人占了一个石凳子,脸上泛着酒红,心情愉悦,就连微风里都飘着一股暧昧的气息,怪不得有些人会在有些时刻愿意让时间永恒,人生还真有这种让人想坐到天荒地老的节点。看了一会儿玩滑板的少年,夜已经深了,梅梅突然提议:咱们不打的,坐公交车回去怎么样?

  这么晚了,没公交车了。今天是我请客,你就给我一个奢侈的机会,别给我省钱。

  那行,那你给我买个钻戒!梅梅突然发现说过了头。不算,不算,钻戒留给你老婆,给我买个项链吧。实际你没必要请我,我和你是等价交换,二百幅画,十万,吃亏的是你,也许该我请你呢!

  我憨笑了两声,转而非常真诚:真的感谢你,感谢你帮我建起了画室。

  梅梅受不了这个肉麻劲儿,疯笑着站起来拉我:那就陪我坐公交车!

  酒壮〖XC造字.eps;P〗人胆,平时看着她和公主似的,不敢动一个指头,她拉我,我就借着酒劲儿圈住她的肩膀:朕今天心情很爽,就陪爱妃坐坐公交车!

  梅梅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笑着偏头看看自己肩膀上的手,我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李梅却伸手牢牢揽住了我的腰。

  我肢体不太灵便,脑子却还是那么清醒,上了603路双层巴士,售票员看看我们连票都没让买,这个我还清楚记得。我拉着她上二层车厢,头一探上去,一个鬼影儿都没有,我大叫:梅梅,梅梅,赶紧下,上面没有司机。梅梅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明白过来,坐在铁梯上放声狂笑。最后我们坐在二层第一排,把两边的窗子打开通风,一人点燃一根烟,有一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痛快。梅梅把烟斜叼在嘴里,似乎很久没这么疯过,双手作驾驶状,嘴里呜呜学着汽车发动机声音,时不时鸣几下汽笛,每次停车她都要用汉语、英语、法语报一遍站名。纵声欢笑之时,华灯照射之下,我隐约看见了她眼中的泪花。

  回到画室洗了澡,我们清醒了一点,我抱着毛巾被要去沙发上睡觉。酒是色媒人,梅梅借酒撒泼:去去去,去死吧,假装唐三藏。

  酒壮英雄胆,管她父母把我杀了剐了还是撕了,反正她也不是处女,我把毛巾被狠狠摔在床上,躺了上去。

  安莉娜喝完热牛奶,脸色红润起来,像小孩子吃饱了一样,志得意满。隔了一会儿,她摁了摁了呼叫按钮,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护士来,挺难为情:“你去给我叫一下护士。”

  “干吗?药还有半瓶子。”

  “不是换药瓶,快去。”

  我去找了一圈,护士们好像去一楼吃饭了,空手而归。安莉娜更加着急,我猜测出了几分,却不敢确定,“到底啥事儿?”

  “我要上厕所。”安莉娜说完脸都红了,真是小家碧玉。

  我不敢怠慢,噔噔噔跑到一楼休息室,把护士长叫了上来。护士长还是那么大喇喇,从床下拿出磨砂塑料便盆:“你都是重病人了,还忌讳这些,他是你男朋友,又不是外人。”

  安莉娜脸更红了,有些赌气:“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就是那个马文明。就算我男朋友,也没这资格。”

  护士长不好意思地笑了:“小伙子都瘦瘦高高的,认错了。”

  我知趣地退出去,直到护士长叫我进来,把便盆递给我。“我饭还没吃完,你去,水房里有刷子,用洁厕净好好刷刷。”

  我一回来,护士长停了叨叨,很亲近地说:“马文明,我们药房新进了利君的抗生素。前一段没有,用德国的,八十多一瓶,利君这个五块多,明天要不换成利君的?”

  “不用,德国的肯定好,就用德国的。”自从知道了梅梅的主观故意,我一直心存愧疚。

  “哎呀,疗效都一样,一模儿一样的。”

  安莉娜语调温婉:“你的情我领了,就用利君的吧。”

  我也不傻,就默认了。

  护士长更加神秘:“明天配药换成利君的,一定别说出去,要不我就吃里扒外了。”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坚冰已被打破,安莉娜变得温柔可人,估计也被病房憋闷坏了,不停地找话题聊天,尽是些家庭琐事,其中包括安妮娜名字的由来。“生她的时候,大伯还在西藏那曲的部队上,就给她起了个妮娜,那曲的妮子。我倒不是,就是连了她,也有一个娜字。”

  我一个大男人,又不能婆婆妈妈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满怀温馨地倾听。她突然很不满地问:“你就不说点啥?光是我说话。”

  我略微思考,怪笑着:“那我给你讲几个黄色笑话吧。”

  “神经病,又来了,你难道没有家人?”

  我挨了批评,不敢没正形,毕竟陪床的目的就是让病人高兴,于是正色讲起了在宝鸡时的琐事。在安莉娜圣母光辉的超度下,时光可以倒流,我似乎又变回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纯洁少年。我们聊得很投机,我津津乐道,她津津有味,程华东回来时,我俩几乎成了朋友。我收拾东西离开病房,安莉娜高兴地冲我挥挥手,融洽得连再见都不用说,我挑了挑眉毛,省略了语言,微笑着同样挥挥手,就像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如果后面加个“V”字形手势,再说声“YEAH”,都能去台湾主持综艺节目。

  程华东看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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